【狄尉】唐奇案之杀人凤凰（续神都龙王）
（一）
麟德二年，神都洛阳。
“龙王”消失后，龙王庙的花魁也跟着一并消失了，都城百姓不知案情始末，以为是祭祀仪式起了作用，对鬼神之说更加深信不疑。
朝上，武后意欲再次出兵攻打扶余，文武百官面面相觑，一时无人敢言……
“臣以为万万不妥！”
狄仁杰开口，满殿低语即刻噤声。尉迟真金站在列首，碍于朝堂之仪不便回头，只能僵直了身子为他捏一把汗。
皇后闻言目光一凛：“狄少卿，有何高见？”
“据臣所知，扶余内乱多时，国力式微，不足为患；眼下大唐，西有吐蕃虎视眈眈，东有新罗仍需制衡，若贸然开战，势必有损我军元气，得不偿失，故此时出兵不妥。”
一番铿锵有力的陈词，引得许多大臣连连附和。皇帝也是频频点头，看向身侧之人：“狄卿言之有理。”
哼，皇后心里窝火，但面上不好发作。
“皇上，正因我朝虎狼环伺，更需此役振奋军心。”她偏过头柔声应道，又面露厉色看向狄仁杰，“龙王一事让天下人看了多少笑话，狄少卿难道不清楚？”
“天后容禀，臣并非反对出征，而是忧心因海怪作乱而折损的战船和兵将，若休整两年，或可一战。”
“两年？”皇后的飞眉挑得更高了。座下狄仁杰叩首称是，她心中嗤道，这根脊梁骨真是硬得很呐。
眼看二人又要剑拔弩张，皇帝开了金口道：“事关重大，容后再议罢。”一边握住皇后的手，一边用眼光询问她。
武后收敛神色，虽心中不悦，但皇上都这样说了，确实不好再作纠缠，她碰了碰掌中的手指，终于点头。
一场战事得以消弭，尉迟真金松了一口气，自从常参的队伍里多了一个直言善谏的狄仁杰，大理寺卿几乎每日都是“提头”上朝，他自己倒无所谓，可怜了大理寺满门忠良。
经龙王一案，狄仁杰名声大噪，又得御赐亢龙锏，可谓锋芒毕露，皇后本就对此不满，这人竟还敢私自将银睿姬放走！尉迟真金当初得知此事，气得一脚踹翻了狄仁杰的马，人摔得四仰八叉，还要梗着脖子说“君无戏言”。
君无戏言？尉迟真金抬眼望向宝座上的女人，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掌权者，正将视线牢牢钉住他身后那人。
狄仁杰还是那副令人生厌的样子，武后盯了许久，甚觉无趣，她想到当初皇上欲升其为御史中丞，是她极力劝阻，才把狄仁杰押在了大理寺。四品少卿之位，实在屈才。
无妨，她倒想看看，这颗河曲明珠，究竟会落在谁的手里。
先前大理寺出了内鬼，人人自危，生怕上官怀疑到自己头上。那日下朝后，尉迟大人一直阴沉着脸，众人更觉胆战心惊，邝照去问是否又有大案要办，寺卿只摇头并不多说。
平日公事上，大理寺卿身先士卒，私底下，却从不与谁走得亲近。如今这帮下属也意识到了，他们对尉迟大人的了解，可能还不及刚来三个月的狄仁杰。
一日午后，尉迟真金正在案牍库复核岁中之前的卷宗。
听见敲门声，他未有所动，只问何人，门外答曰“狄某求见”，他手中停下，抬眼又问何事，门外答曰“无事”。
无事？尉迟真金撂下卷子：“进来。”
狄仁杰推开门又关好，上前一拜。半晌，见尉迟当真不问他，便开口道：“下官在来的路上，看见池中的红莲谢了大片，正有些伤感，一转头，发现园中的陶菊开了几朵，想来如今正是秋菊时节，不禁欣然喟叹。”
“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？”
“大人，我想说的是——新旧交替乃天理伦常，我等凡人不可违之，更不必为此介怀。”
尉迟眼皮一跳，这厮竟猜中他连日来忧心韩魏二国夫人之事。
他叹口气道：“狄仁杰，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，然大理寺上下系于你我，你我性命又系于旁人，旁人一举一动，岂能高枕无忧。”
“并非高枕无忧，而是无为而为。”
“呵，这可不像你嘴里出来的话。”尉迟起身走下几步，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，“等你将来坐上我这个位子再说吧。”
上一次说类似的话，还是周迁活着的时候。他想到自己在大理寺这几年，若不是年轻气盛、行事鲁莽，断不会害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，所以这些日子，他愈发小心翼翼，似乎开始明白了“过刚易折”的道理。
“狄某不才，大理寺众还得仰仗尉迟大人。此番前来，便是大家惦念大人心情不好，要我来哄你开心，若使命未达，他们定要怪我。”
“谁要你来的，你这张嘴也会哄人？”
狄仁杰笑意盈盈，叩首再拜：“万望大人放宽心些。”
尉迟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，脑海中又浮现出皇后那张阴晴不定的脸。
“狄仁杰，本座对你还是那句话：朝堂之上谨言慎行。你先前入狱，当知官场深浅，如今你说的每一个字、做的每一个动作，都会是你被弹劾的把柄，积毁销骨，就算阎尚书也难保你。”
“大人教训的是，下官记住了。”
尉迟哼了一声，不知道姓狄的到底听明白没有，又见这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，拆开后拿出一只小巧精美的锦囊。
“近日天气炎热，沙陀做了一些清凉降暑的药囊，我已分发下去了，这个是给你的，放在身上即可。”
尉迟打量着，没有去接。
“哦，如果大人觉得携带不方便，可在沐浴时将药粉撒一点入汤中，效果更好。”狄仁杰又将系带松开，露出兜里细腻的药粉。
“狄仁杰，你之前给我的药食药酒都还没用完，沙陀当真如此悠闲，远在太医署还不忘操心大理寺？”
那撇山羊胡子抖了抖，并不答话。
“你不必大费周章地讨好我，圣上看重你是你的本事，本座岂是嫉贤妒能者流。”
狄仁杰叹了口气：“大人误会了，下官并无此意。”
他还有一些话，但不宜在此时，如今正值多事之秋，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——于是低下头将锦囊的绳结重新系好。
那结并不复杂，但狄仁杰系得十分认真。尉迟见他慢慢吞吞，有些心烦，便一把抢了过来。
“东西我收下了，回去‘复命’罢。”
狄仁杰点点头，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待人走了，尉迟真金端详起手中的香囊——方才他就嗅到一股沁人的香气，闻久了，竟觉提神醒脑、遍体生风——御赐的鎏翠孔雀锦上，一面用金丝绣了大理寺莲纹，另一面则绣着一枚赤色的“金”字。
这个狄仁杰……他在心中轻叹，将香囊仔细系在了腰带上，复又坐回案前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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